ZOOM实验室里,神经元机“砰”得弹开了面罩,所有人都聚过来,曾想容也挤进去,黎上林只半坐起身,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。“你怎么样了?”她问道。黎上林看见岑全和曾想容他们,因问:“我回来了?”“你刚刚说回来了?”岑全有些激动地说:“意思是不是说,你觉得自己离开过?你能看见么?看见了什么?”这次的连接契合度超过了50%,所有的工程师包括曾想容,都喜出望外,可是实验进行到一半,神经元机突然毫无征兆的停止了运行,岑全当即决定强制断开连接。眼下见黎上林虽然仍恍惚,但他一定是看到了或经历了什么,因而众人脸上无不欣喜。黎上林用手醒了醒脸,缓缓道:“我看见一颗卫星。不,是一艘飞船,而且是超级无敌宇宙飞船。”“还有呢?”岑工问。“我看见一个摄像头,就像那个一样。”黎上林指着墙角的摄像头说:“它一直追着我。然后、然后我就记不清了。”“你是怎么醒过来的?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个神经元机里?”“不,那是一个休眠舱。我从舱里醒来,发现打不开门,对了,有一张卡片,我用卡片打开了舱门,然后我听到警报声,说什么发动机故障云云。”岑工喜道:“一定是Dr.G在指引你。”“你见我到爸爸了吗?”曾想容问。“没有。”黎上林摇摇头。又向岑全说:“我能出来了么?”岑工点了头示意,拥趸着的工程师一些去读取了数据,有的则为黎上林移除了身上的连接线,都各自忙着,只有曾想容站在原地,思索着应不应该把那些事告诉黎上林。黎上林感觉有些虚脱,刚爬出神经元机,突然的一声尖叫,吓得脚下一滑,好巧不巧,该死不死,偏偏整个人朝曾想容倒了去,“啪唧”一声把她压在了身下。
她的想法全都跑光了。黎上林被廖少忠带回了房间,曾想容则回到自己的岗位,处理了手头上的事务后,将实验的进度以及岑工给的数据,做成报告发给了朱董事。忙完这些,曾想容才发觉已是下午。因拨不通内线电话,她离开办公室,门外也没看见助手小晴的身影,倒是嗅到了满鼻子的馥郁香味,心想:这定是极上乘的且是新鲜出炉的烘焙蛋糕才能有的麦香。曾想容蹑着脚,像只饿肚子的猫,循着味道来了茶水间,玩笑似的做声唤:“小晴。你在偷吃什么?”茶水间却是空无一人,台上只放着一个芝士蛋糕、一打蛋挞,旁边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,杯底夹着便笺。曾想容拾起来看:根据恋爱法第520条,男朋友送的食物要吃光光哦!
曾想容莞尔一笑,拿出手机熟稔地按下钱敬济的短号,按下通话键前却犹豫了。“我和敬济不能这样不明不白——”脑子回响着当时她对吴蓉说的话。在知道了钱敬济的是他父亲前妻的孩子后,曾想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面对。
“总是要说清楚的,不然对他太不公平了!”曾想容为爱着的人这么想着:“哪怕是做朋友也好。”正念想着,手机突然响起,见是钱敬济的来电,曾想容做了个深呼吸,接了进来:“想容,太好了,你总算接我电话了。”听到男友关切的声音,曾想容几乎要哽咽了,“敬济,对……”“蛋糕好吃吗?嗯?你想说什么?”“我、我说蛋糕很好吃。”“真的?”曾想容眼波流转,因思忖该如何开口,钱敬济却像白马王子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。倏地曾想容眼泛泪花,茫然不知所措。
“怎么,吓到你了么?对不起。”钱敬济歉然道。
“敬济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曾想容埋头道。
“怎么会呢!想容,你怎么了么,是不是生病了?”“没事。敬济,你怎么不问我?昨天晚上的事。”“你不想说,我就不问。我打电话给你,是怕你出事。后来我从餐厅赶回你的家,看见你屋里亮着灯光,知道你没事,我就放心了。”“我很抱歉。对不起。”“你不用道歉啦,只不过餐厅的那些极品菜式你没吃到,真的可惜。”钱敬济咂舌道。便这时,肚子突然“咕咕”叫了一声,曾想容当即脸儿飞红。听钱敬济很是爽朗的笑了,她的笑容也回到脸上。“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一起去吃。”他眼中饱含深情的说。曾想容点了点头,任由钱敬济来把她抱在怀里。曾想容终究没有告诉钱敬济,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,只希望那天越远越好。
越来越近——天花板一直传来“哒哒哒”的声音,黎上林觉得自己陷入了死循环:意识也许回到了身体,思维则没有,存在着一条无形的线,将之前的经历捆绑,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的生物钟,甚至是行为规律。只要一闭上眼睛,就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休眠舱,如同游戏人物的初始点,摆脱不了那只攫住了命运的手,无数次的醒来,无数次的听见那冰冷的机械声,始终找不到保存记忆的节点。无力感在摧毁他的意志,像西西弗斯滚石上山,此刻这颗脑子就塞上了这么个巨大的石头。
黎上林突然掴了自己一巴掌,意识到自己必须跳出思维怪圈,想到了美女蛇,忽而也想到了曾想容,想起白天一时脚滑,整个人扑在她身上,自己还光着“啰柚”。渐渐的黎上林感觉到脸有些疼,那一巴掌就和“goto”代码的作用一样。
第二天曾想容被岑全叫去他的办公室。办公室除了岑工外,还有一个慈眉善目,精神矍铄的教授一般的人物。曾想容朝他点点头,岑工引见了,原来这位便是著名的神经学专家欧子旭。寒暄后,岑工简要说明了情况,随后向曾想容道:“录像你看了么?”关于黎上林昨天晚上的观察录像,她在来的路上用倍数看了,因此点点头,岑工凝色道:“情况不容乐观。”“可是,昨天的实验不是完成得很好么?契合度达到了50%。”“正是因为如此,他出现的副作用也会越来越明显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
岑工请欧子旭向曾想容解释道:“曾小姐,你们的实验岑总工和我说过了,听说神经契合度一度超过了50%,这样一来,他的认知可能会发生根本性且不可逆的转变。以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,他已经出现了意识混淆的情况。”“病人?”曾想容满是不解。岑工道:“实验可能会终止。”示意曾想容稍安勿躁,“至少在他脑部的扫描结果出来之前。不宜再进行实验。”他补充道。
曾想容辞了岑全,来看黎上林的情况。黎上林听见外面的响动,坐回到轮椅上,头一寸寸的往外看去,见是曾想容他瞪大了眼睛,似乎害怕她找自己算昨天的账。不过一夜,黎上林的胡子更厚了,嘴里咦咦呜呜,却是鼻歪眼斜,手还一直抽抽,曾想容早由生气变为了怜悯。
“你还能说话吗?”曾想容柔声地说:“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见她这般的温柔神色,黎上林一时怔住了。曾想容叹了一声,欲往外走。黎上林发出含糊的声音,像是舌头压着两颗核桃。曾想容回过头来,“你是想让我别走?”黎上林像树懒似的做出点点头的动作。曾想容心生恻隐,放下了手包,来推着他的轮椅,寻了座位和他相对而坐。
“我不知道,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。我很抱歉。”说着,曾想容红了眼圈,渐渐掉下泪来,意识到失态,埋下飞红的脸,遮掩地拭泪。见了这女儿情状,黎上林心中感动,不自觉伸手想去安慰,倏的曾想容抬起头来,双瞳疑惑地看着黎上林。
“端是他这副中风样子,手不自觉的抖动。”曾想容来放下黎上林的手,索然道:“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的。对不起却也是最伤人的话。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件,你现在还在什么地方,和什么人谈恋爱。你应该享受这样的人生的。”听她说的真切,恍惚以为她对自己动了情。可是为什么?有某种感觉在脑海轰然炸开,只感觉口干舌燥,心跳加速,黎上林想要蹭得从轮椅上站起来。却是曾想容先站了起来,一边踱步一面言语:“和爱的人呀!那种心情我现在能够理解了,你知道么?我的男友是我父亲前妻的孩子。虽然我是父亲的养女。但我们,我们不能再相爱了。”
这时黎上林觉得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一个。原来曾想容只因为见了自己这副模样,一时感伤才胡乱的说了这些心里话。自作多情比光屁股裸奔终究更让人难堪。
“我的人生很失败。”黎上林索寞的说。“你……能说话了?”曾想容回过头来道。“能说,但只能说一点点。”“你还好吧?”“这个样子,你觉得呢?”“我很抱歉。”“要是你真觉得抱歉,能不能帮我一个忙。”“你说。”“给我挠挠背。求你了,我好难受。”“你不会……”曾想容咽了“骗我吧”三个字,径自站着端量黎上林。黎上林自艾自怜的说:“哎。我就是这般的倒霉,没人疼没人爱的,我干脆死了算了。”“好了啦。不就挠背嘛。”曾想容来到黎上林身边,补充道:“就只是挠背啊!”黎上林的面部表情管理做得不错,没让她看出端倪,曾想容嘟囔着嘴,情不愿地开始给黎上林挠背。
“上面一点,过了过了,下面,用力,哎,左边也来一点……”“到底是哪?”曾想容又恢复了不耐烦。“这嘛,真笨。”黎上林扭头背手的来指着说。霎时,黎上林意识到露了馅,因感空气中有不明之燥,不放心地朝她看去,只见一条玉手于他头上晃悠,似要化成巴掌抽来,黎上林登时弃轮椅而跃檀溪。“哎,好了嘿,你瞧,你真是济世圣手。”自知心虚,黎上林声音弱了几分。“你这种人真的是……”曾想容脸色几变,教“这种人”气得无语,几乎便要恨男了,因念想到男友,钱敬济比“这种人”强着一百倍,与他却又有缘无分,不觉由怒转悲,由悲至哀了。黎上林知她心事,咂舌道:“你来是打算告诉我什么事?”曾想容赌气不搭理,抓起手包便往外走。黎上林自然不敢再去触霉头。讵料,曾想容又踅了回来,她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,冷声道:“这本《流浪卫星》是我父亲写的。你看一下。”黎上林挑挑眉说:“这么厚一本,要看到猴年马月。比起看书,我更喜欢听。你给说说!”“故事发生在一艘飞船里……”“等等,为什么不是卫星么。”“卫星是一种比喻。他爱的人是行星,飞船就是卫星。行不行?”“爱情小说么?里面有多少个女主?”“这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!”“哼,可是我只对那种东西感兴趣。”“是哦,你这种人只会创造出‘美女蛇’,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。真的太可悲了。”“反正我这种人再怎么着,也比你这个笨蛋要好。”黎上林抬手制止曾想容,继续道:“我问你,林黛玉和贾宝玉是什么关系?近亲。你和你男友,他叫什么?算了,爱谁谁,你和她有什么关系?血缘关系?NO,因为他是你养父的孩子,你便就自持身份,放不下身段,不肯为对方付出,又在这里谈什么情什么爱的?把自己当成童养媳就好了。”“你又知道什么?你又了解我父亲多少?轮得到你说三道四。”“好。我什么都不了解,不说了。请便吧。”“我的话还没有说完。”也不管黎上林理会与否,她道:“我父亲、他书里的主人公曾经深爱着一个女人,但是那个女人却背叛了他。”“嗯。女人真是太可恶了。可是,这些和我有关系吗?”“故事的一开始,就是男主人公被唤醒,警备系统让他去执行发动机检修任务。现在你明白了吗?”“你是说,这是一本通关秘籍?”“我不接受这个说法。”“那是你的事。”黎上林想要去拿起那本书,曾想容反倒把它收回包里,黎上林嗄声道:“昨天实验之后,我根本不能安心睡觉,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该死的休眠舱里。我一次次的逃跑,一次次被抓住,我都快疯了。”“你可以选择不逃跑。”“那只机械手只要一出现,我就会昏迷,然后回到原点。”“不会的。只要你相信,你就可以拯救ZOOM飞船。但是,你再也回不到休眠舱,飞船预计会在200年后才到达M2星。在这个期间,只有你,在浩瀚的太空里,只有你自己。”“其他人呢?”“这是你要面临的选择!生存还是毁灭的选择。一群人的毁灭或是一个人的生存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“休眠舱只可以使用一次。在完成任务之后,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?让他们也离开休眠舱?一群人相濡以沫?幻想着此生绝不会到达的彼岸?”“这就是《流浪卫星》的结局么?”黎上林失去力气一样坐在轮椅上。这时廖少忠开门进来,向曾想容报告了黎上林的脑部检查已经出了结果。曾想容来见黎上林,主要是为了把他父亲写的书的故事告诉他,否则,无论如何,轻易也不肯把自己的心事透露给一个陌生人,更何况是这样的人。但现在她的心里只期望结果是好的。
“结局应该由你自己去抒写。”离开前,曾想容把书放在桌子上。
曾想容拿起桌上的报告,对里面的数据和术语都一知半解。欧子旭道:“曾小姐,请看他的左脑。这是实验前后,黎上林脑部的变化。其中以左脑的变化最为明显。”曾想容看来看去只知道这是几张核磁共振图。“再看这一张图。”程工把另一张大脑的显像图给曾想容看,“发现什么了么?”“嗯。这好像差不多。”“右脑有细微差异,但是左脑很相似。”“那这张是谁的?”“你父亲生前在进行实验的时候照的。我们有理由相信,黎上林的左脑遭遇了同化。”“同化?什么意思?”“正常来讲,左右脑同时释放脑波,契合度才会增加。”欧子旭道:“我们知道左脑主要负责逻辑、分析、语言、数字和符号等抽象信息的处理;右脑则主要负责感性、情感、直觉、音乐、绘画、空间几何和想象等具体信息的处理。人的大脑的完整,神经元才能更好的工作。即是指神经元机的运行或连接。左右脑在相互联系和响应的过程中,会不可避免的发生同化。根据这两次的脑波数据,我发现,这可能是不完整的脑波段。”“不完整?具体是指……”“正常人的大脑当然是完整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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