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ZOOM》第一章 太阳风暴

起初,人们以为这不过是1.5亿公里外的一场风暴——

连科学家也没有想到,天眼FAST模型预测的太阳活动的谷年,北京时间2006年6月1日23时45分,太阳爆发了一次远超此前纪录的Z级特殊耀斑,致使全球“大宕机”,距地数百公里外的人造卫星首当其冲,大气圈外的电子设备亦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损毁。因太阳风引发的超级地磁暴,联合国乃至五常国的国家首都,尚都停电长达数个多小时。

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的弹丸岛国,受地磁暴影响最甚,地震、海啸、飓风等天灾百年一遇,甚至于发生了核泄露。北美洲中部,流淌着印第安人血统的移民国,人祸方兴,金发碧眼的昂撒人冲进了华尔证券交易所,将头戴基帕的金融精英一个个赶上天台。——不是为了让他们更接近真主,而是真相。但见:曼哈顿南街,人声鼎沸的游行队伍,着大象徽章的Polo衫,领队高举“冥王星是第九大行星”之标语。百老汇北道,蝇营狗苟的犯罪团伙,驴尥蹶子似地破开取款机,将“独立宣言”包入T恤后便做鸟散。袅袅硝烟比世贸,隐隐中东易攻守。

一些中央集权国家,尤以亚洲之中心国,民生情况最为安好。于后来陆续恢复的通讯中,除个别受豢养的经济学家的大言炎炎之外,全国舆论总体可控。此为后话。

且说数时后第二次耀斑,等级已骤降至A级,然全球卫星于第一次耀斑抵地时,几乎全都陷入了停摆。彼时,五常国紧急成立联合救援总部,历经长达5个多月的奋战,恢复了全球95%以上的卫星通讯。这是历史性的一刻,ZOOM宇航学会的全体高层却全然未有如释重负之感,相反,在联合救援任务第十次董事会上,与会人员人人正襟危坐、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实时卫星数据,在场的众位高级工程师眼见DsT指数已经恢复正常,虬龙三卫星却仍然在逐步地偏离轨道,因此心中更是惴惴。

远在他国的朱彭陈贺四位董事通过视频与会,“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虬龙三自取灭亡而无能为力么?”会场回荡着轮值董事长朱殿霞的质问,众人都无言以对,气氛俨然降到了冰点,良久,目光于总工程师脸上停留,道:“岑工,谈谈你们团队的意见。”

“各位董事,在这里我说一下关于虬龙三的情况。虬龙三是我们ZOOM首颗量子卫星,承载着星链枢纽的作用,对于我们的卫星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我们团队一直在做唤醒虬龙三的努力。”在朱殿霞的示意下,岑全继续道:“宇航中心在6月2日05点13分恢复通讯之后,我们第一时间启动唤醒虬龙三的程序,遗憾的是未能成功。6月6号,我们团队唤醒了第一颗量子卫星。9月1号,除虬龙三外,所有卫星均已唤醒,且尽数并入了ZOOM系统。两个多月以来,我们从未间断对虬龙三进行唤醒,但由于某些‘技术原因’——”岑全环视了一下会议上的众人,摇摇头结束了发言。在场的人十分默契的认为这个“技术原因”是绝好的缄默之由。

上述情况,于上次董事会,其实都报告了。四位轮值董事长都心知肚明,全球的联合救援行动已经接近尾声,ZOOM所取的成就是卓越的,但并非完美。星群中至关重要的虬龙三不仅陷入失控状态,且已偏离了轨道。

“是什么时候发现虬龙三偏离轨道的?”彭董事问道。岑全说:“一个星期前。”“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”“如果虬龙三继续偏离轨道,预计在一个月后就会被地球引力抓住,届时就算取得了控制权,它的动力系统也不能帮助它逃逸。”岑全说完会场又陷入了沉默。

“我们不能放弃虬龙三!”一个站在屏幕下的年轻女子出言道,会场众人纷纷向她看去,有人见她不过二十出头,一身朴素工装,只道是个徒有虚职的行政秘书。不怪有人不认得曾想容,世人只知道古博史是ZOOM系统之父,不承想还有一个养女。

曾想容坦然面对形形色色的眼光,心知自己之所以能来这个会,是因为已逝的父亲的关系。同样的,那些不友善的目光,正因为他们恨屋及乌。个中缘由曾想容不想理会,只万分不愿意承载了父亲全部心血和梦想的虬龙三就这么破灭了。

“曾小姐,你有何高见?”陈麒董事道。曾想容嗫嗫嚅嚅,只说出:“我们不能失去虬龙三。”彭董事说:“曾小姐,没有人打算放弃虬龙三。”贺董事说:“虬龙三对于ZOOM乃至世界而言,至关重要,我们都知道。”

“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,”朱殿霞向岑全道:“是这样么?”岑全沉吟道:“眼下只有一个解决方案。破解密钥。经我们团队的评估,哪怕我们孤注一掷,投入全部算力,预计破解密钥最快也需要79天零20个小时。”贺董事问道:“那么启动强制重启指令呢?”岑全摇摇头说:“因为某个特殊的‘技术原因’,虬龙三拒绝了我们的权限。”

“又来了,一提到‘技术原因’,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变了?”曾想容不明白为什么众人讳莫如深,只暗自着急。

“岑工,如果是投入全球的算力呢?”朱殿霞的话让人眼前一亮。岑全和团队负责人商议后据实肯定了该方案的可行性。曾想容端量众人神色,心下觉得局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。

“会议结束后,我们立即与其他常任理事国相关负责人联络。联合救援任务我们ZOOM身先士卒,为他们提供不少的支持,我想他们没有理由拒绝。”朱殿霞见陈麒脸色有异,因道:“陈董,谈谈你的意见。”

“朱董。我想我这边的邦德先生会很乐意接受我们的请求。但我想说的是,如果要和他国合作,势必要让出不少授权,如此一来,量子技术外泄的风险不可谓不大。”陈麒说出了众人的疑虑。会场因此生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,事关重大,一时间朱殿霞也陷入了沉思。

“那个、刚才提到的‘技术原因’到底是什么?”曾想容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。彭董事道:“这个问题你留到散会后去问倪院士吧。”“现在就可以。”只见曾想容按下遥控器,倪北斗院士的影像也连接上了屏幕。四位董事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倪北斗,脸上均有意外神色。

“他醒了!”耄耋之年的倪北斗,用颤巍巍的声音不住喃喃,“他醒了!”朱殿霞关切地道:“倪院士,我们明白您的意思。”顿了顿,言语转冷地唤:“护士呢?”原本静候一旁的秦护士忙蹲在倪北斗病床前,请求他不要太过于激动。倪北斗微微颔首,含糊不清地说:“他终于是醒了。”言讫,老人含笑阖目。曾想容心头一悸,孙医生忙上前轻声说道:“倪老先生需要静养。”曾想容长长舒了一口气,切掉了倪院士的视讯。

“是否寻求全球合作——”朱殿霞正色道:“由在场众人举手表决。同意的请举手。”在发现虬龙三轨道偏离的时候,这个会议已经在筹备了,此刻显然已经箭在弦上,朱、贺两位董事举手赞成,陈、彭二位董事则按兵不动,再看会场,竟也是平票。鬼使神差的,曾想容站到屏幕前举起手来。

朱殿霞看向陈、彭两位董事,说:“无论合作计划通过与否,我宣布X计划现在启用。由曾想容担任主要负责人。”言讫,四位董事先后切断了视讯。

会后,岑全留住曾想容,“曾小姐,先等一下。X计划你是主要负责人,但由我牵头,明天早上请来我办公室一趟。”曾想容朝岑全点点头,正想说话,他又道:“曾小姐,那个秘密你或许有权知道,但我无权告诉你。”

“好的岑工。”目送岑全离去后,曾想容一个人踅到自主饮料机旁点了杯咖啡,正呷着,蓦然见袅袅热烟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款款而来。

“敬济!”曾想容一见着他便喜笑颜开,“你怎么在这?”没料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钱敬济,有感与男友心灵相通,她如何不惊喜。钱敬济就职于ZOOM公司的法务部,目前是个拥有大好前途的杰出青年。

“我想容了。”气质儒雅的钱敬济用少有俏皮的语气回了话,便挽起曾想容的手,见她眉眼低垂,含羞带臊,更是心生怜爱:“都这么晚了,就别喝咖啡了,对睡眠不好。”

“好吧!”曾想容将咖啡放下,和钱敬济并肩而行。

钱敬济开车将曾想容送到她的住所,方停稳车,钱敬济便面露委屈,说道:“想容,为什么一直不肯让我进你家呢?”“我们不是说好的么?要给彼此一点距离。”曾想容做嗔道。

“哎,一定是你的屋子里还有前男友的东西。”

“你别乱想。”

“他一定很优秀吧。”

“我没有前男友。”

“好啦,我和你说笑的。我们约好的,结婚前不越界。那,你早点休息吧。”

曾想容心下踌躇,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。犹犹豫豫转过头来,正和钱敬济的星眸相对,这个瞬间如触电了一般,心跳忽然的加速,嗫嚅红唇,眼见钱敬济温润的唇嘴渐近,自己竟也微微昂首迎接。钱敬济大有意外之喜,眼下月光朦胧,路灯昏黄,曾想容绝美的脸庞进在咫尺,他像钓客见着鱼咬钩一般激动,但见涟漪却也未敢强拉硬拽,只悄然地将她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,无声无息地摩挲。

不过几秒的温存,曾想容已经脸儿发烫,车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,任由他的鼻息牵动自己的心跳,几乎已经不能自已。恍惚之际,钱敬济左手手肘碰到了方向盘上的喇叭,一声刺耳的声音使她心中激灵,突兀的声音不仅把她从朦胧而美妙的幻想里拉了出来,也将她驱赶至过往的苦痛记忆中。

钱敬济褪下自己的西装外套,欲再度拥吻曾想容,她却径自地闪避。见曾想容脸上潮红犹在,神色间已恢复了理智,他问:“想容你怎么了么?”“没有。就是有点累。谢谢你送我回来。敬济,路上小心。”曾想容埋着头打开车门离去。眼见曾想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,钱敬济大感索然,缓缓驶出小路,刚出路口,钱敬济扯掉领带,打开车篷,向车机呼出一个电话号码。

“喂!敬济,你在搞什么……”那头的噪音似乎盖过了高速奔驰的敞篷车。钱敬济带上蓝牙耳机,骂道:“老子刚哄完老处女,现在火气很大。”“再不来别怪兄弟吃独食。”“好了混球,我马上到。”

听引擎声渐远,曾想容从窗台踱步到浴室,见镜中的自己两靥犹带晕,头发也似女儿心思一般凌乱,自掇肩臭美,暗自好笑,忽感胸脯有些儿酥痒,便宽衣解带,发觉是背扣已经松了。她直至躺在浴缸里,回想起钱敬济结实的胸膛,仍不住浑身发烫,害怕想念一时消不了,深深吸了一口气,埋头浸在泡泡水里。

洗浴毕,曾想容大剌剌地坐进沙发里,顺手把吹风筒插上电,歪着头绾起秀发,忽然看见桌子上相片。相片是她和父亲的合影。十年前她刚考上大学,和父亲的隔阂才开始消弭,却也是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。古博史终于还是在没有告诉曾想容亲生父母的消息的情况下逝世了。

“爸爸,我的妈妈呢?”从学校出来的时候,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问父亲。那时候她六岁。“想容,爸爸不好么?”古博史蹲下来,十分怜爱的看着曾想容。

“爸爸很好,可是别人都有妈妈。想容也想要妈妈。”“想容也有妈妈。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你……”“爸爸,爸爸你别哭。你为什么要哭,是不是想容不好。想容不要妈妈了。爸爸别哭。”

曾想容依稀还记得那些泪水的温度,此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要找妈妈。直到十四岁生日,在生日烛光面前,古博史郑重其事地将事情告诉了她。

“想容,我是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收养的你。”曾想容十多岁的身体和心理无法承受这样的现实。“这不是真的!你骗我。我都说了不要妈妈了,我不要妈妈了……”“想容。我很抱歉。但爸爸对你的爱从没有变过。”“那你就不该告诉我,不该告诉我——”曾想容捧起蛋糕,把它摔在古博史的脸上,“你不是我爸爸。”曾想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了很久,打那之后她就没有叫过古博史父亲,并且还申请了在学校寄宿。古博史只好委托一个朋友,把曾想容送去了女子学校。

“你说过会和我说的。等我考上大学,你会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的消息。”曾想容含着眼泪,鼓起勇气和古博史对视,这时才发现父亲憔悴的脸,以及皱纹。但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的自己,似乎从没有变化。

“是啊。我们约好的。你想知道的一切,就在ZOOM里。”古博史终于移开视线,将怀揣着的卡片交到曾想容的手里。感受到卡片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,她的心似乎扽了一下,向转身离去的父亲大喊:“爸!”古博史突然颤抖着身子,转过身来拥抱曾想容,哽咽着道:“想容,我的好孩子,我爱你,我对你爱从未更移。你一定要来ZOOM找我!这是我们父女的约定。一定。”

“啊!”曾想容从回忆里醒来,将烫手的吹风筒放下,“父亲,我爱你。晚安。”拥着相框在沙发入睡,就像儿时倚着父亲那样。

原创文章,作者:竹勿句admin,拒绝转载,唯一出处:https://www.gaineng.net/zoom01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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