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小区的所有闲人聚集起来了,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景象。这些有钱的闲人自掏腰包举办的聚会,赶上了某些市县的颁奖典礼。
“就在昨天,一只英勇的警犬后代,我们家咪咪,牺牲了。作为它的父亲……的领养人,对我们家庭而言,咪咪是重要的一份子。来自警犬家族的第十八个孩子,咪咪的生前恪尽职守,这一点能从它的亲生父亲,这条为家族壮大做了巨大贡献的老警犬身上看到。”
言语间,台上的这只暮年老狗站了起来,走下台去,对着一只哈士奇疯狂摩擦。
“……”
“几年前咪咪出生了。按成分来说就是根正苗红。古话说的好:养不教,父之过。狗死了,人的错。今天召开这个追悼会是希望社区里所有的爱狗人士联合起来!广纳贤才,充分听取意见,认真贯彻落实,关于促进电梯协会的行业进步的会议。同志们,我们要给咪咪,给千千万万意外牺牲的狗一个好好的交代。”
张主席文化水平不高,但也曾出入上流社会,耳濡目染的。这里捡几句,那里缝一缝。以狗会副会长的身份做了追悼会的开幕词。
台下的人正襟危坐,倒是他们的宠物很活泼。它们的品种丰富,小型犬如贵宾犬、比熊犬、以及最靠边的那只泰迪犬正骑着另一只吉娃娃;大型犬有金毛、哈士奇、边牧等。在座的人以入狗会的会龄排座。
会长张兰上得台来,“我对不起咪咪……”然后便是泣不成声。我们这位房东太太确实喜欢狗,而狗也确实是人类的朋友。但每一条狗都只是饲养它的人的朋友。
张兰叫老公带下去了,就坐在角落,脚边再也不会有咪咪的温软。她情绪低落,见左右而人影应酬,倒怨自己不该办这追悼会了。这便要离去,一道光来直射,张兰眯眼再望,见前方飘起一个个彩色气球,其中赫然出现了咪咪的遗照。
她心有疑窦,也不想有关于咪咪的气球越飞越远。
“汪……”张兰睹物思情,以为幻听。“汪汪汪……”耳边狗叫甚是熟悉,或许不是咪咪的叫声,但也肯定不是其它狗的叫声。她有绝对音准。张兰闭眼细听确定了方位,向深处走去到了此,她又见着熟悉的物件。那曾短暂系在咪咪的脖子却又夺取它生命的缧绁,她如何不记得。只是因何出现于此?她捡拾而起,却是拽不动,联结在草后的一端又有狗儿在叫,她几乎以为就是她的咪咪躲在其中与她较劲——是啊,它生着气——她在现实与想象中勃谿拉扯。无论如何她再也不会松开绳子了。张兰把绳子绕在手上,绕了一圈两圈三五圈。突然,绳子的另一端急剧上升。一个隐藏于绿植之后的硕大的彩色气球腾空而起,勾连着其它数个巨大的氢气球在同个瞬间升空。
“张总,你的发言实在是太有水平,太高了。”
“有多高?”
另一个人喊道:“三四层楼那么高。”
张兰的丈夫向旁边的人看去,顺着那人眼神缓缓转身,下一刻惊掉了酒杯。
一群人在底下昂头叫喊,张兰已是六神无主,事发突然,她也不知是紧是松,绳子在手上少缠一圈,身子就是一扽,空中每一扽下面的人都应声一阵尖叫。
“兰,兰啊,你别想不开,我马上找人来救你。抓紧绳子。千万抓紧绳子。”
“你们还不快去找钱队长。”
等钱队长到的时候气球已经上升到了十层左右的高度。再往上楼风越大,下面的人一筹莫展。钱队长搔头抓耳地对小钱道:“快找气垫,没有气垫用救生帐。快!”小钱只张罗来了一张幕布,这还是上次开消防大会留下的。
钱队长怒目圆睁:“这他妈一百个成龙来了也没用,他娘的都得死。你说这破玩意能接住十、十三楼那么高的人吗?”
“队长我也没办法。我们的消防器材海了去,救生帐咱就是没有啊。”
“把这个给我,去,打消防!报警!叫救护车!”钱队拿过这轻飘飘的玩意,心想这窗户纸就当心理安慰了。他心里似乎预见了她的死期,若用这块幕布最后给她盖上,也算物业方面做了点贡献。
张兰终于力竭,她如同一个跳楼的轻生者,坠落轰然。在18层的高度,她的手早已麻木,她以为那就是咪咪脖颈的感受——死亡。她知道了。
妻子就在眼前摔得不成人形,血溅出老远喷在他脸上身上。这件白色衬衫也曾穿做结婚礼服的内里。恰巧那年也被溅了一身红酒,他当时就要发作,却是可人的张兰拽着他的手,用胸脯摩擦着他。他当时没有一点儿邪念,只知道原来他成家了。后来他还和那个人成了把兄弟。他从此退出江湖做了巴耳朵。
夫妇俩膝下无子,这个聚会在举办的时候张先生就有种奇怪的感受。虽然妻子因为狗的离去而日夜伤心,但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变得多了。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张兰正渐渐找回的温柔,温柔的女人需要着他的肩膀。他不再是古惑仔,她也不是酒楼女,他们是名正言顺的,是受法律保护的正式夫妻。
张会长单膝跪地,雄赳赳昂头,求婚。她的身影也曾萦绕在彩色气球之中,永远定格在1803书房的相册的第一张相片上,当时的她是那么的青春动人。如一个天使,拯救了他肮脏的一生。可是现在彩色气球飞走了……无力感袭来,与张兰的距离就像那年隔着的铁窗。不一样的是铁窗冰冷而鲜血滚烫,脑中闪回十几年前他用刀劈人的记忆,原来妻子的血与仇人的血温度是一样的。
一种莫以名状的东西在心中哽咽,终于心伤过度一头倒在了他妻子的尸体前。
唐果目睹这场人间悲剧,情绪莫名,惴惴不安。突然的敲门声叫她吃了一惊,手擎不牢,纸片飘出窗外。唐果开门见了母亲,扑她怀里,久久相拥。
李队神色凝重,接连收到该小区两起命案报警,命案现场之诡谲,从警多年也未曾见。二年级的师姐来了跟前,报告了监控的调查情况和当时在场的人的口供。李队如有所思,忽然问:“林东辉呢?”师姐摇摇头。
“实习警员林东辉。”“李队,这呢。”
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“报告李队,有发现,”林东辉小跑过来,小声道:“虽然咱是实习的,但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。”
“说吧小辉,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在调查。有眉目么?”
“不瞒你说李队。昨天晚上我已经忘掉了我的所有推理。可不得不面对的是,发生在晨光小区的两起命案,可能是有预谋的谋杀。”
“你是说1101的事件也……那动机是什么?”
“这个尚不明确,有待调查。”
“先不说1101的事件是意外事故还是他人预谋。就说这个张兰女士,你为何觉得她是被谋杀的?”
“刚才听取了目击口供,我也在现场勘查。有一些疑点。现场布置的气球应该被人换成氦气了,而且其中还有可能还隐藏着小型热气球。经过燃烧器加热的气体密度更低,意味着在空气中能够得到更大的升力,大到能实现带着一个成年女性升上空中。我甚至怀疑那人就在现场。”
“我知道你小子在学校是个尖子生,但你说的只是推理,或者说一个方向,有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呢?”
“彩色气球已经飞走了。但是遗留在现场的节点却不会消失。现场所有的气球的容积,不管是氢气还是氦气,提供的升力并不足以带动张兰女士。这是物理上的疑点之一。之二就是各个用来固定气球的锚点同时失去了作用,出现这种意外的可能性非常小。这是概率学上的问题。所有的这些都能够推断出,或者说让我们有一个思考的方向。”
“你有没有简单一点的解释,让我能在打报告的时候轻松一点。”
“既然是这么诡异的手法,是的,目前还没有找到贯穿始终解释。”
“你再说说为什么你会认为1101的事件也是一起预谋。难道你认为这是同一个人所为吗?”
“应该是同一人所为。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他人闯入1101室内的痕迹。虽然法医的报告已出,但是在刘畅的电脑……”林东辉像咬到了舌头般嘶了一声——他的脑中瞬间闪出当时的口供。
“死胖子很讨厌……”
“……隔音……”
“凶杀案……”
“新买的键盘……”
李队用手支棱林东辉:“想什么呢,问你话呢。”
林东辉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沉吟道:“李队,我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去验证。”李队环视了现场,上到警察,下到保安,人人面色凝重,而张兰的丈夫可能才刚到医院。李队沉重地道:“我只能让你去秘密侦破,没有证据之前,我们不能越线,不能钓鱼执法。你也不能胡思乱想。我不要推理,要事实。如果你做到了,你就是正式的刑警了。”
“是!”林东辉敬了礼后向那栋楼跑去,临进电梯前,他把那张纸条和记事本一起合上。这时身后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个老头,林东辉认出了唐将军。两人礼节性地问候,林东辉按了11楼并帮唐将军按了23楼。
1102单元。林东辉按下门铃,开门的是吴女士,她手里攥着手机,屏幕刚刚暗下。
林东辉微笑道:“你好吴女士,我是林东辉警员,上回我们见过。这次还是想找你了解点情况。”
“哦,可以,进来吧。”吴女士摆摆手。
“给你添麻烦了,其实是我们队长让我来了解一下情况。问一两句话儿。”
“你说吧,知道的一定配合。”
“今天小区发生的事你知道吗?”
“知道的,我刚和丈夫通完电话。”
“好的。其实我是想向阿姨再问一些关于1101的事。您还记得吗?当时您一上来就问是不是凶杀案……”
“我说小伙子,你不会怀疑我吧。”
“对。不对。我是说您当时也是这个表情,我也是一样的意见,我没有怀疑你。只是,我们队长回去翻了我的笔记。您的爱人是不是和1101的租户也就是刘畅有过口角?队长让我来多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“要说口角,上三层下三层的哪个不对他有意见。”
“因为噪音的事是吧。”
“我老公是睡眠不好,但也不可能因为胖子有点吵就把他怎么样吧。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他换了新键盘的?”林东辉就直接问了。
“猜的!”吴女士回答的很干脆,“当时和那两袋垃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包装,签收人是刘畅。”
“好了情况我了解了。麻烦您了。”林东辉小奶狗般微笑辞了归队。
下楼后发现李队已经收队了,物业派出几个保安带着盾牌和长棍绕着圈巡逻。林东辉脑子里梳理着线索,步行来到路口的常飞电脑。敲门,无人回应。
林东辉收回手,往前走了几步。他在一个早餐店坐了下来,钟叔出来接待,“没开门,早上就没开门。也许出门了吧。”林东辉微笑道:“阿叔你好,还有肠粉吗?给我来一、来两盘。”钟叔道好嘞,转身差点和刘飞撞个满怀。
刘飞低着头,钟叔自去做肠粉了。刘飞和林东辉坐了同桌,两人相觑。刘飞道:“什么都别说。吃完肠粉再说。”不一会,肠粉上桌。刘飞也不客气,挑盘大的熟练浇上一管子红油。肠粉冒着白气,若有闲趣或会觉得这像一根点燃着的巨大香烟,蛋黄就是烟嘴,红油就是明灭着的火。可是最像的,还是刘飞瘾君子般的状态,只见他嘬吸一口两口大烟,美美哈出一口气。两下肠粉下了肚,刘飞便用塑料勺子舀汤吮汁。见着这人的吃相,林东辉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,不顾形象和自由自在。
林东辉问:“你还吃吗?”刘飞咂咂嘴:“算你的?”“算我的。”“叔,再来三盘。”两人合计吃了8盘肠粉。
刘飞边打饱嗝边掏钥匙,只开了道小门。林东辉问:“你今天不开业啊。”刘飞道,“进来吧。”“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?”
“进来说吧。外面人多。”
林东辉一进铺子,刘飞就关了门。刘飞缓缓回过身来,扑通一下就跪了:“我自首。”
经历早上的事,唐果夜里睡不着。实在没办法了就伸手去掏手机,在5分钟包干和人下象棋,结果越下越精神。她这骨子就是不服输,赢了不痛快,输了更不痛快。因此决定数羊入睡。
手机刚放下,屏幕又亮,唐果拿起来眯眼看了,QQ信息:“数羊呢?”唐果睡意全无,却未回复。双方的手机软件上都显示着正在输入……
是对方先发来一条信息:“上次说的事还作数吗?”
唐果思虑再三,她这些日子情绪大起大落,获得新生又见了死亡。心中千头万绪,闺蜜却离了远去。终于还是回了:“作数。”
对方发来一个地址,附:“周六下午15点。不见不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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